婵娟

;   雪莹怔怔地任他抱着，等明白过来她被一个男孩子抱着的时候，她的脸忽地红了，但心却热了。少女在花开的季节是最敏感的，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司机，她就预感到会和他有故事发生，没想到故事发生的这样快，让她不能拒绝。

    当她坐上他的车，她又看到了小伟的古怪表情，她知道他想问她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在他的心中萦绕，她想告诉他也好，如果他不支持，就会提前退出，爱在没有发芽时就掐死在胎中是最不伤感情的。

    小伟苦苦说不出口的话，雪莹主动告诉了他，听完之后，他将自己的全部假设都推翻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这样柔弱的女子，竟能为了理想这样拼命，只是她的理想让他不敢苟同。

    她想考音乐学院，想当歌星，但父母不同意，她就自己挣钱。雅芳的工资不是很高，底薪四百，加提成每月才能赚上六七百元左右，靠这点月薪，不知猴年马月能攒够上学的钱。她是那么热爱唱歌，于是就到夜总会来演唱，即可以赚到可观的钱，还可以锻炼自己的胆量。她在美人鱼歌舞厅和梦思城夜总会之间串场，现在已经有了可以上半年的学费，但离三年的学费还差的远呢。她这样坚持已经有几个月了。

    “可是这样黑白的拼命，你能受得了吗？”

    “即使晚上不唱歌，我也没有在十点之前入睡的习惯。何况在梦思城夜总会唱完歌还不到十点。”

    “那你唱完歌后，怎么回去，打车吗？”小伟最关心的当然是坐车的问题。

    “我住在姑姑家，她家就在梦思城后边，不到三分钟就到了。每天不是姑姑接我，就是红姐接我。”

    “然后，早上坐车回矿区上班。”

    “是的。”

    “你不觉得辛苦吗？再说，你完全不用这样拼命的。”

    “当然辛苦，可是一想到一年后我能上音乐学院，一切都值得。”

    小伟还想问些话，可是目的地到了，雪莹飘下了车，当她的身影闪进夜总会的大门后，小伟觉得自己初来的爱情竟是这么不堪一击。他爱的人有着这么高远的理想，而自己竟是一个只要求能买辆二手车的人。如果知道她这样上进，他是不会去拥抱她的。女孩子的眼光本就是向上的，如果她自己又是那么要强进步，她一定选择更高的人。自己根本就不配和她相处下去。

    “罢了，小伟，你死心吧，你们不是一条路的人。自古婚姻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夫妻间相差太大，根本就不会长久下去的。”

    这是谁的声音，是自己的，还是母亲的，或者是朋友们的，好像谁的声音都有，他们说着同样的话语，都在纷纷地提醒他不要傻下去。另一个自我也在叫嚣着，令小伟烦燥不安，他驱车离开梦思城夜总会。他在街上蹓了一会，没有乘客，半个小时后，他又驱车回到了梦思城夜总会的停车场。他听雪莹说过，她在梦思城唱三首歌，三首歌当中间歇几分钟，到全部唱完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他要看看她，看她从夜总会出来后住哪儿。如果她说的是实话，他就不顾一切去追她，他宁肯不买车，也要供她上学。如果她说的是假话，反过来，她爱他，他也不会给她半点机会。

    小伟有意将车停在离门口很远的车位上，这样即使整个停车场只有小伟一辆车，雪莹也不会认出他来的。婚姻是赌，那么爱情呢？小伟有些兴奋，一切带有赌性质的事情，都会令小伟难以自制。一分，二分终于雪莹出来了，小伟险些一踩油门冲过去，这时他看见一位中年妇女走到雪莹的身边，帮她拿了包，向夜总会的左侧走去。

    “这一定是她的姑姑了。”小伟想着就下了车，悄悄地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她们果真走向夜总会后面的那幢公寓楼，在左侧的第二个单元停下来，中年妇女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单元门，她们走了进去。小伟就地一蹦，像非常六加一中的李勇那样举起右手，大叫一声“吔！”

    又一个夜晚来临时，小伟又出现在美人鱼歌舞厅的门口，雪莹走出来时，他已经跑过去接她了。雪莹好像愣了愣，随即浅浅的笑就出现在脸上。她知道他接受了她！

    每天晚上短短的几分钟相见，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一幕必演的戏剧。有时小伟刚刚接车时看到雪莹，就向她轻轻摆手，雪莹也伸出手回敬隔着三米远的小伟。他们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因为狂热的爱情而在工作时间走到一起。他们相识已经一个月了，但没有一次真正的约会，时间使他们无法放下各自的工作，只有晚上那短短的几分中令他们感觉爱情的甘甜。

    渐渐地，小伟不满足夜晚几分钟的相见了。白天他也想和她见面。但他不想远远地注视。他想走进雅芳去，看她如何为顾客介绍产品，看她如何为那些有钱爱美的女士做美容，更想知道足疗和按摩的真实内幕。最主要的是让她为自己服务。但以什么名义走进雅芳，实在令他心焦。

    也许是天赐良机，母亲买菜回来时竟带回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他马上想起雪莹曾经拿着这样的宣传单到处发放，自己还曾强烈渴望得到一份呢！他拿过来认真看着，上面都是化妆品，美白、去斑、去皱、永保青春之类，广告词说的天花乱缀，也不知是真是假。小伟两面看过之后，发现了一个圆珠笔字的签名：张雪莹。他的心不由为之一动。她为什么要把名字写在宣传单上呢？问过母亲之后才知道，这是雅芳打折与提成的一种方式。拿着写有名字的宣传单就可以八折优恵，而这名员工也可以得到一元的收入。突然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他为自己的灵感而骄傲！

    吃饭时，他不时地看母亲。终于被母亲发现了。

    “我怎么了，你老看着我？”

    “妈，爸给你送过礼物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

    “妈，快告诉我！”

    “有女朋友了，想给她送礼物。”

    “妈，我快急疯了，爸给你送过礼物吗？送得什么？”

    “只送过一回。在他让我做他的女朋友时，他拿着一把只有一块钱的塑料木梳对我说：我能为你梳一辈子的头吗？”

    “哈哈，你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是的，妈妈很傻？应该装的矜持一点。”

    “可是我没有看到爸为你梳头！”

    母亲听到这句话，像所有一喝酒皮肤就红的人，脸立刻红得发紫，声音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刚结婚时，你爸每天都给妈妈梳头，一直梳到生了你。你每天吵呀、哭呀，闹得你爸连自己的头都顾不上梳，哪里还有闲心给妈妈梳头呀！”

    “想不到，沉默寡言的老爸还挺浪漫的呢！”小伟的眼前出现了父亲给母亲梳头的情景。

    按着每天的惯例，小伟吃过中午饭后，看半小时电视就开始睡觉。在他睡觉时，母亲大多数是离开家到邻居家去。今天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小伟听到关门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查看了母亲的化妆品，虽然他平时不注意女性化妆品，但电视广告中见过。对于名牌，多少有点印象。令他惊讶的是母亲用的竟是一元钱四五袋的洗发香波。而自己还用三十多元一瓶的飘柔呢！母亲没有化妆盒，没有任何粉底霜，只有一瓶儿童面霜，想着母亲没有一点光泽的脸，零乱的有着头屑的已经可见零星白发的黑发，他决定去雅芳为母亲购买一套品牌化妆品。

    8。左脚进去了，右脚还没有跨进雅芳专卖店的门口，就迎上来两名花一样的女孩，她们说着同样的话：“先生，欢迎光临！”

    “先生，”小伟木讷地重复了一句。他感到这个称呼用在他的身上，实在滑稽。听着都不顺耳，尽管是第一次，但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请吩咐，先生，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

    “先生，您是购买化妆品，还是进行男士皮肤护理，或者是足疗”

    两名女孩你说一句，她说一句，这个刚刚闭嘴，那个就启动了樱桃小口，小伟起先还能听清，但后来只看着她们的嘴再动，对那些专业术语他连听进去的耐性都没有了。他急忙把手中的宣传单递过去。两名女孩同时来接，小伟这才发现大厅里并没有雪莹的身影。他有些失落，他是奔着她来的呀。两名女孩满脸欣喜，谁都希望抢到宣传单，宣传单被那个稍高一些的女孩抢去了，她们并不看宣传单的内容，而是将目光移向宣传单的左下角，当两人的目光落到签名处时，喜悦的脸上顿时闪现出失望，拿着宣传单的女孩不高兴地叫了声：“张雪莹！”随即就把宣传单给了小伟。两名女孩一改刚才的面容各自归位。

    小伟紧盯着那扇镶有暗花玻璃的门，几秒钟的工夫，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雪莹出来了，见是小伟，显然一愣，但微笑即刻堆满在嫩白细腻且带着汗珠的脸膛“嗨！”她轻轻打声招呼。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嗨”就使小伟知道了雪莹的心意。这是熟悉的不再陌生的，让你感到亲切的招呼。他也不由自主地“嗨”了一声，并把手里的宣传单递给雪莹。雪莹当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她不知小伟是如何得到写有她名字的宣传单。当她明白小伟是要卖女士化妆品后，一丝疑虑掠过脸膛，虽然是一闪而过，但没有逃过小伟盯着她的目光。小伟心头一喜，急忙说：“帮我选套好的，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

    “阿姨要过生日了。请到这边来，这边的全部是中老年妇女的化妆品，用起来效果非常好！”雪莹为他介绍着，他听的云里雾里，雪莹建议他买什么，他就要买什么。最终还是在雪莹的提议下买了一套比较经济适用的白大夫。看着雪莹精心地给化妆品打着包装，小伟被她那专注的神情深深吸引。雪莹把他送出门后，问他在那里拿到的宣传单，他如实说是母亲买菜带回来的，看到了她的名字，也正好要给母亲买生日礼物，就来了。

    雪莹努力地回忆，也不知哪位是小伟的母亲，从在雅芳工作起，她发放出去的传单能有上千张，只对第一位接传单的人有点印象

    小伟将打着包装的化妆品送给母亲时，母亲惊讶地看着他，愣了好久才问他，为什么要给她买化妆品，这一定很贵的。

    为什么呢？小伟怎好直言相告。可是她知道母亲的性格，如果说出的理由不充分，母亲是不会用的。为什么呢，以什么名目呢，买的时候，只想着可以见到心爱的人。说什么妈妈的生日礼物，母亲的生日还早着呢。三八节已经过去，母亲节还没有到来，可是一定要回答母亲的。但他没有急中生智的聪明，吱唔着：“我只是想让你打扮的漂亮一些。”

    母亲笑了，是那种不相信的笑，但笑意却是幸福的。“小伟呀，有什么事就说，妈是会答应你的。”

    “真的没事，我只是想让我的妈妈漂亮一些。”撒了谎，就只有按着这条路走下去了，但小伟说的很真诚，他不再心虚，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孝之子，但从这一刻起，他要真心关心母亲，做一个知道回报父母的好儿子。

    “是想买车吧？要是想买车，我和你爸”

    “妈，别东想西想了，我不会欺骗你的。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过的愉快，并且不在为心。好了，妈，给我做饭。我饿了，过一会儿还要去接车。”

    9。小伟刚接车，就有了活。是一对老夫妻要到住在农村的弟弟家里去。小伟开着车驶进了巅箥的土路，在老者的指引下小心地前行着，最终停在一家门面很大的农户前。小伟被探出院墙的樱桃树深深吸引。棵棵樱桃树在空中交织着手臂，墨绿的枝叶间点缀着鲜红的樱桃，小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液。在街上遇到的村人摘好放到栏子里的樱桃他并不喜欢吃，但看到满院的充满生命力的红樱桃他竟有种进院去吃的欲望。而且特别渴望拥有一支缀满红樱桃的树枝，他想把它送给雪莹，她一定会喜欢的跳起来。

    “大爷，大娘！”小伟喊住了已经走进大院的老夫妻，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渴望。老夫妻笑着说很容易很容易。大院里很多人，像办喜事的样子。当他们明白后，一位比小伟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快步奔向院子，为小伟折了一枝一尺多长的缀满红樱桃的树枝。

    “我明天就当新郎了，愿你的爱情像这红红的樱桃，鲜艳、饱满！”小伙子的脸和这樱桃一样红。

    “谢谢！你等着。”小伟兴奋地举着树枝跑回车旁，拉开车门，把母亲为他买的挂在风档玻璃上的奥运吉祥物福娃们一一地取下来，又跑回到青年身边。“我把这套吉祥物送给你，它会使你的婚姻幸福美满走到永远！”

    “谢谢！谢谢！”

    两个素昧平生的青年，因心中有着美好的爱情而拥抱在一起。

    从农村返回矿区的停车站点时，已是掌灯十分。雅芳专卖店灯火通明，时不时地看到雪莹忙碌的身影，好几次忍不住想把树枝送给她，让她在朋友面前有着不同的感觉，他想象着举着缀满红樱桃的树枝走进雅芳专卖店，会在那些花一样的女孩当中看到一株含羞草，那是他渴望见到的容颜。但他记着雪莹说过的话——女孩子间很难有真正的友情，特别是在一起工作的女孩为了多争一位客户；为了多卖出一套化妆品，常常明争暗斗。而老板娘也不希望她们和睦相处，多半在暗中以竞争的名义挑拨她们的关系。她们为了在老板娘面前争宠，都在互相说着对方的不是之处，说别人的时候，好像自己是白玉无瑕，这些表面上和和气气文文雅雅的女孩子们真是叫人琢磨不透。想起这一切，他还是忍住了，就等到晚上接她的时候再送给她吧！

    小伟赶完这趟活，急急地开往美人鱼歌舞厅。他第一次开得这样快，因为已经过点，他不想让雪莹在风中等待，快到歌舞厅门口时，与一辆夏利车擦肩而过，他看到了雪莹，就急忙刹车掉转车头，跟在那辆车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梦思城夜总会门口，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下车，雪莹背着包跑向小伟，小伟只顾着跑了，也忘记了拿樱桃树枝。

    “我以为你不来接我了！”

    “跑了趟活，晚了！”

    “明天一定要早点呀，害得我多化了一块钱！”

    “这一块钱，我给你抱销！”

    “耍贫嘴，不理你了——好了，时间到了，我得进去了，拜拜！”雪莹向门口跑去。

    “哎，等等！”小伟跑回车内，取出树枝又跑到雪莹身边“送给你！”

    “哇！”雪莹情不自禁地叫了声，绿绿的叶红红的果，在夜总会霓红灯的照耀下，闪着迷离的色彩。雪莹没有接，而是在树枝上摘了一颗红樱桃放入小伟的嘴里，然后又摘了一颗放入了自己的嘴里咀嚼着，随后就酸甜的闭上眼睛。

    10。他们的恋爱十分顺利，雪莹白天在雅芳上班，晚上就到两个夜总会唱三个小时的歌。小伟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到点他会放下所有的活去接雪莹，几分钟的相见，所有爱恋都留到明天。

    除了那次为见雪莹给母亲买化妆品后，小伟再也没在白天去找过雪莹。他不想打扰她的工作，也放弃了让雪莹为他做足疗的想法，白天的睡梦中有她，就是小伟莫大的幸福了。

    就这样他们在晚上相见的几分钟里度过了半年的幸福时光。雪莹考艺校的时间到来了。小伟不能陪她前去省城，而雪莹也坚持不让他去，小伟送雪莹走的时候，忽然感到前途没有一点光亮。他仿佛看到展翅翱翔的雄鹰飞上了九重天，雪莹走了，这一去将不会再回来。短暂的爱情就这样夭折了，从此后，天各一方。

    从雪莹踏上开往省城列车的那天晚上开始，小伟依然在同一时间将车开到美人鱼歌舞厅，然后打开手机，给雪莹发短信：莹，我来接你了。在每天雪莹出来的时间，他会发送这样的短信：莹，我们现在开车去梦思城夜总会。然后他合上手机，启动车辆，等到了梦思城夜总会的停车场，他又会打开手机：莹，我们到了，我看着你下车，走进夜总会大门。好了，宝贝，明天见！他发这样的信息时，知道雪莹的手机已经处于漫游状态，他不希望她的任何回答，只希望她一路平安。

    小伟从不到网吧去，但现在的白天除了睡觉，又增添了去网吧的任务，到网上了解艺校的录取情况。尽管网上应有尽有，但雪莹所报考的艺校在网络上只有主页。主页上的内容无非是学校简介，师资力量，配备了几张照片，你再想寻找一点新的内容都像在刚刚出浴之人的身上找出污垢一样难。每一次去网吧，内容都是一样的，但小伟总是呆呆地看着这一目了然的主页。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每天不花掉贰元钱就像对不起谁一样。晚上就发每天相同的短信，唯一不同的就是：雪莹，今天是你走的第一天，雪莹，今天是你走的第二天，雪莹，今天是你走的第三天等等，他在数着，在计算着雪莹离开的日子，如果按着考试的日期，现在早已过去三四天了，如果雪莹动身回来，那么现在已经到他的身边了，可是从雪莹离开一直到现在已经两个星期了，雪莹没有来过一次电话，小伟即盼着她的来电，也怕她的来电，希望她如愿，却又想着她名落孙山。每天在思念与惧怕中煎熬着，先前的快乐与单纯像昨天一样永远成为记忆，爱情来临了，烦恼也如影相随。这样悬而未决的日子一直过了十七天，在第十七天的晚上，小伟刚刚给雪莹发完短信，就接到了雪莹发回的短信。她说她在明天早上六点到站，希望他去接她。就这样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让小伟怦然心动了。他知道属于他的终于回来了。

    按着规定，小伟早晨五点交车，可是为了接雪莹，他给车主打了电话，告诉他有活，交车时间推辞到七点钟。还没到六点，他就将车开到了火车站。找好停车位置后，他就锁好车来到了剪票口等待雪莹。

    火车轰鸣着告诉你他进站了，所有接人的、所有准备拉客的司机都精神的像这清早的空气各个抖擞，和那些走下车的疲倦的旅人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小伟早就发现了寻觅的雪莹，当他出现在东张西望的雪莹面前时，雪莹竟扔下行李将他紧紧抱住。小伟和雪莹相识以来，小伟一直想这样拥抱雪莹，但他们见面分手总是匆匆在车上，他们只有过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对于这突来的拥抱，小伟一时不知所措，但他只犹豫了片刻就热烈地回应着雪莹。他们就在这人流济济的火车站拥抱。

    雪莹没有考上艺校。在百花中，她只是一株无名草。她梦了整整一年，苦了三百六十五天，在短短的十七天之内，消耗了她一年的积蓄。

    小伟载着她向百里矿区驶去，这一段路程，即使开飞车，也要三十分钟。这么长的时间是小伟求之不得的，每天晚上接雪莹时，小伟就恨不能将两个夜总会之间的距离无限延长，好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期待的这样时刻终于到来，还有半个月的相思，他要一股恼的向她倾诉。可是堆积了一腔的话语在嗓子里你推我拥的竟一句话也说出不来。就好像拥挤的人群拼命地冲向一个狭小的出口反倒将唯一的通道塞住。小伟急的第一次在清早出汗。

    “为什么不问我考上了没有？”倒是雪莹先开口了。

    “你考上了，我会衷心地祝福你，终于实现了梦想。如果你考不上，我还会衷心地祝福你，因为我不用在梦里想你。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话终于冲出了心房，小伟觉得身轻如羽。

    雪莹听了这些话，却突然捂住嘴，拼命压抑的哭声还是传了出来，即使她在心中哭泣，小伟也能感觉到。近在咫尺，她的表情可以告诉他一切。小伟吓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忙靠边停好车，他不知如何去哄哭得如此伤心的恋人，他想了好多劝慰的话，但他感觉这些话是那么的无力。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需做点什么，他突然想到了拥抱，他很久就想拥抱她了，既然她今天在火车站拥抱了自己，自己就可以大胆地拥抱她。于是小伟把哭得像孩子一样的雪莹搂过来，紧紧地抱着她，吻她的眼泪，直到她平静如初。

    他们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小伟开夜车，雪莹白天在雅芳上班，夜晚依然在两家娱乐场所串场演出。他们依然是夜半短短的相会，好像他们乐于这样的生活。

    小伟不明白雪莹既然不准备来年的考试，为什么还要唱歌。说心里话，他不希望她继续唱下去，特别是夜晚在夜总会里唱歌。可是她喜欢，他就不能强迫她。有时为了增加看她的时间，小伟早早地来到美人鱼歌舞厅，买张票走进去，看雪莹唱歌，第一次听她唱歌，他还以为是歌星呢，他在台下拼命地为她鼓掌喝彩，她在台上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唱得更加卖力。听了她唱歌之后，小伟深切地感受到歌星与歌迷之间的那种狂热。

    七月底的一天傍晚，小伟接车时，发现了车后的玻璃上写着两个字：急卖！他急忙讯问车主。才知道车主的女儿要上重点高中，因成绩差十分，得交二万元的费用。车主买车的钱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根本拿不出孩子上学的费用，而车主的女儿执意要上重点高中。车主无路可走，只有卖车。

    小伟坐进车里，没有像往日那样急着看雅芳专卖店里的雪莹，而是望着车主离去的背影，突然感到年近四十的车主比自己已经五十岁的父亲还要苍老。

    车主的女儿十六岁，学习很用功，但却在中考中失利。如果她回矿读普通高中，完全可以免费，但她执意不肯，做父母的便完全从了儿女的心愿。车主是何等的爱车，可是为了女儿，他只好忍痛割爱。小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个穷光蛋，但望着车主背影的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贫穷。如果自己有二万，他会毫不犹豫地借给李哥，那样李哥就不用卖车了。可自己只有三千元，连三分之一都不够。怎么才能帮助李哥度过难关呢？自己有三千，别人再有三千，你伸一把手，他出一点力，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对，就这样！于是小伟拿出手机，向李哥表达了自己的心愿。他听到手机里传出车主感动的声音：“谢谢你，小伟，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你嫂子要去陪读，我们还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不仅仅是影儿读书的钱，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费用。再说，背债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把车一卖，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说不是很好吗？好了，小伟，我真心的感激你！”

    小伟还想说什么，可是李哥已经关机了。三千元对二万元的确是杯水车薪，但李哥的朋友很多，每个人出一点，相信二万元不成问题，为什么他不肯在张嘴呢？小伟从没向别人借过钱，但也能够想像出借钱的滋味一定不怎么样。他突然恨起自己，如果自己是个有钱人，不管李哥怎样拒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从中相助。怎奈他只有区区三千元。小伟第一次感觉到钱的重要。

    晚上接雪莹时，雪莹也看到了鲜红的急卖两字。她问小伟为什么要卖车，小伟把情况和她说了。雪莹问他，李哥要是真的卖了车，你怎么办呢？

    一时间，小伟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如实说：“这个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

    小伟真的想了，李哥卖了车，他明显地就是失了业。失业，他真的还没有想过，失业之后还能干什么呢？自己除了会开车，好像就没别的技能了。在他的未来前景中，似乎都是与车有关。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辆二手夏利，目标定的也不是那么远，在二十二岁生日时，一定会实现的。于是小伟干脆地说：“开车”

    “自己还是继续给别人开？”

    “当然是给别人开。以我目前的资金离买车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在找车主好找吗？”

    “点好的话，就好找。”

    “如果一段时间找不到，你干什么呢？”

    “这个我没想过。也许得等到失业之后才能想到吧！”小伟突然想笑，就忍不住笑了“雪莹，你很担心我失业是吧，如果我真的失业了，你一定很着急是吧？”

    “我也说不清，只是希望你不要失业。”

    “失业也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再振作。其实雪莹，我很佩服你的，一直这么执着地拼着。如果我有一半你的精神，或许现在不当的哥了。”

    话说到这目的地也到了，雪莹和他道声拜拜，就下车进了梦思城夜总会。小伟没有马上开走，而是接了活才离开。干活的时候，他没有时间想，而一个人在固定的场所等活时，他想到了失业。的哥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从高中毕业进入驾校到开车已经一年有余了，他唯一想过的就是在二十二岁生日时自己有一辆二手夏利，是自己开还是雇人，他没有想过。中途被炒或者炒了老板他也没有想过，可是现在他必需想了，他面临的问题是失业。李哥这样好的车，如果要价不是太高，很快就会卖出去的。新的车主未必会让他继续开。那么自己就失业了，失业之后呢。小伟也不知道失业之后怎么办。

    有一段时间，小伟真的感觉自己得了失业恐惧症，平常他很少关心下岗或者再就业中心等话题，但是现在每每都能听到谁谁又下岗了，谁谁又被老板炒了，几乎下岗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本矿的事情是这样，看报纸时不知不觉也注意到这方面的事情，下岗失业好像是一日三餐中不可或缺的油盐一样。他开始无法理解，什么单位都下岗，那么下来的人都去干什么呢？

    小伟有意无意地开始注意那些招工广告，也在同行中打听谁想雇司机，希望在李哥的车卖掉之后，就有人可以雇他，这样自己就不会失业了。

    清晨五点钟交车后，吃完饭洗个热水澡就躺下了，昨夜很忙，他很疲倦，躺下不一会，就不知自己去了何方，睡梦正酣时，一个电话像一粒石子击中了他的脑门，放下电话后，一个一直让他担心的问题发生了，李哥把车卖了。

    小伟失业了。

    虽然全无睡意，但小伟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中午很快就到了，母亲推门看看在装睡的小伟又关上了门。小伟睁开眼睛，望着天棚，感觉有些头痛。他从来没有头痛过，怎么今天痛了起来，是因为失业吗？

    晚上吃过饭后，他把自己失业的事情和母亲说了。母亲说没什么的，可以好好地休息几天，自从开车到现在已经半年了，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睡过一夜呢。今天晚上可得好好地享受一下真正的睡眠。

    夜猫子的小伟，晚上根本就睡不着，何况今天是失业的第一天。晚上差十分九点时，他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美人鱼歌舞厅的门前。等雪莹走出来时，他来到她的身边。只是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你把车停哪儿了？”雪莹看停车场上没有一辆出租车。

    “我是坐别人的车来的。”

    “你的车呢？李哥把车卖了？”

    小伟点点头。随后长叹一声：“雪莹，我失业了！”

    雪莹愣了愣，但随即搂住了小伟，靠在他的胸前，安慰着他“你说过，失业是不可怕的，可怕是自己不再振作。”

    小伟感觉胸前暖暖的，他真愿这样的时刻能永远留存，于是故意说道：“我说过吗？”

    “说过，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小伟伸出双臂搂住了雪莹，爱情的甜蜜让他觉得黑夜是如此美丽。他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他听到雪莹问他“车都没了，你还来接我干什么，我可以打车走的。”

    “我不想做王八蛋！”

    雪莹突然想起他们拉勾的情景，拉勾算数，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她的眼睛湿润了！

    雪莹挣脱了小伟的搂抱，她伸出食指做拉勾状，然后说句：“我爱你！”

    小伟也伸出食指做拉勾状，他微闭着双眼，充满了幸福，声音竟是颤颤的：“我爱你！”

    两人的食指紧紧地勾在一起，他们齐声说：“拉勾算数，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

    月亮在他们的上空静静地注视着，夜空中飘荡的云朵渐渐地遮挡了月亮，月亮急切地奔走了几步，甩开了云朵，她急着要看这人间美好的景色！

    2006-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