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六章 无孝子乎（下）

    在提起三兄弟一家之后，总有人会感慨，其实这一家也还不错啦，邻村那一家才真是……

    父早死，母亲一个人将两个孩子给拉扯大，张罗着娶媳妇盖新房。

    当娘的比较偏疼儿子，两个孩子成家后，让儿子哭一哭本该由长子供养的老太太，就搬到了儿子家给他带孩子收拾家。

    纳鞋底，捡菌菇……手里换了两个铜子也都给孙子买了糖吃。

    老太太壮壮实实啥活都能干的时候，儿子一家待她还好。

    当老太太病了，啥也不能干只能等人伺候吃喝拉撒的时候，儿子一家就换了一番嘴脸，伺候了两就不管流言蜚语的将人趁着色未亮用两根竹竿给送到大儿子家门口了。

    竹竿一抽，也就留了张脏兮兮的麻布垫在老太太的身下。

    早上大儿子一开门那叫一个气，和媳妇袖子一撸抬脚就去找弟弟理论去了。

    也就大孙子注意到了老太太还躺在门口，拿来温水一勺勺喂着嘴唇干裂的老人。

    有水渍顺着脸颊滴到地上的破布上，晕开一片片深沉的颜色，不是是悔是恨，是溢出的水还是泪水……

    最终老太太也没有进了大儿子家的门。

    被两个儿子抬着，送进老头子给她留下的茅草屋中，多年不住人的屋子，破破烂烂，躺在炕上能够看见空。

    大儿子还算良心未泯，寻来茅草给老娘将屋顶补上，让它不至于看落雨。

    儿子，将人送来了仿佛就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

    毕竟，按照惯例，父母本就是由长子奉养的不是？

    老太太身下还是那张破旧的麻布，身上是大儿子拿来的一床冷似铁的薄被。

    孙子重来没见过，大孙子倒是是不是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草药给她煎水喝。

    大儿媳妇每日早晚给她送上一碗热粥，有时候过节了在加点菜。

    老太太，或许是不甘也或许是命硬，还或许是上垂怜，冬日里也比往常年要来的温柔和暖，两年多的时间也就这么挺过来了。

    凌霄与一封所见到的就是……

    又又旧的茅草屋，骨瘦嶙峋形如饿鬼的老太太，干巴巴的一个人，窝在不成样子的被褥茅草中。

    屋子里的气味并不好闻，两个儿子一个不理她，一个不甚待见她，哪里会有人给她认真收拾。

    大孙子也是上私塾的年龄，又有爹娘拘着。纵然有这么一个对她好的，平日里也见不大着。

    其实最初老太太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她只是摊了半边身子，话不甚清晰，另一半身子尤其是右手还是好的。

    可现在，也只有右胳膊还能做出一些微的动作了。

    一封和凌霄都能看出老太太已是油尽灯枯，命火将息之际。

    之所以死死不肯闭眼，大概是在等着谁吧？

    今又是大孙子下学回家的日子。

    门口有少年疾步而来，身姿挺拔如松，年纪自有一番风姿英挺。

    “奶奶，孙儿回来了。”

    “呵……呵……圭……森……”

    “嗯嗯，是孙儿，奶奶你看，孙儿给您带了什么？”少年将手中的点心递到老太太的眼前。

    “唐糖记的栗子酥，您最爱吃的点心。”

    “我给您倒杯水，我们吃点心好不好？”

    “呵……呵……”

    老太太费力的吃着少年分成一块一块的点心，往下吞咽的动作不像是在吃酥软香甜的栗子酥，倒像是在往下剌石头。

    就算少年喂一口点心喂一口水也是一样。

    少年自然看得出老人的费力，但他将点心分的再块，老太太吃起来还是一样的吃力，就像是她已经吃不下任何阳世的东西一样。

    “奶奶……”少年心生惶恐，上次回来还不是这样的：“奶奶，点心好吃吗？”

    “呵……好……”老太太终于憋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好吃，那孙儿下次回来还给您带，还不好？我们好了哦——！”少年故作俏皮的拉长尾音，眨眨眼睛。

    老太太空洞的渗人的眼睛，泛起比见到少年时还要温柔的笑意，暖暖的甚是慈祥，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呵呵……呵……”老太太用唯一尚能活动的右手，鸡爪枯枝一样的手指指着屋子的一角，示意少年过去。

    “奶奶，您要什么？”看着久违的慈祥笑容，这个和他幼时如出一辙的笑容让少年鼻子一酸，差点哭出了。

    他知道，奶奶要走了。

    走了，也好……

    至少不用在这么受罪，另一边也有爷爷照顾她，一定不会让奶奶再受苦……

    少年站到老太太指着的墙角，又看见奶奶的手指向下弯弯了。

    知道老人意思的少年，当下就蹲下敲敲砖，挨块的尝试翘起来。

    一边敲一边看着老太太，随着她的指示不断变动，最终定格在一块比墙上比地面高出两块砖的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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