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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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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右,左边是位身着青色常服的男子,稍显瘦弱却目含温和,然而身上龙纹及十二章纹等繁华刺绣詹显了他的尊贵身份。而右侧则坐着一名精致可爱的男孩,衣裳上也神气活现地有着龙纹刺绣。

    那是......寿儿。

    不,焦适之藏在衣袖内的右手狠狠一握,提醒自己,那是大明皇朝的太子殿下——朱厚照!但让他震惊的原因不仅如此,更是由于他心中快速闪过的一行字眼。

    ——【皇帝好顽,恋外彻夜不归。不好朝政,纵阉党乱,毒害忠良。】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皇帝喜好玩乐,一直在宫外玩来玩去不想回宫。不理朝政,纵容内监作乱朝政,残害忠良。这是一个彻彻底底负面的评价,若史书上有哪一个皇帝被这样盖章,别说流芳百世了,不遗臭万年便是幸事。

    焦适之心中忐忑,再也不能把这件事情当做偶然,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每一次都是在见到寿......太子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些句子,或者说这些评价,是在说太子吗?

    在这个当口上他没时间深想下去,只是及时控制住自己,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只听太子淡声吩咐,“焦家公子来得有些迟了,就让他与最后一名比试比试,分出胜负后再一起进殿吧。”焦适之没有太过诧异,躬身应诺,随着一个内侍走了出去。

    身后弘治帝戳了戳明显很高兴但我就是不说的朱厚照,“殿外刚挑选出来的无不是多年习武,焦适之文文弱弱,若是败了,你岂不是会失望。”朱厚照嘴角勾起个悄咪咪的笑容,犹如偷了腥的猫儿一般在父皇耳边低声说道:“他的母族是龚家。”龚家祖上也是随着太祖冲锋陷阵的武官之一,流传至今已是没落了,但被朱厚照稍微提醒,弘治帝便想起来了。

    “焦君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爱武的。”其实焦适之看起来也不像个练武的,更像个文人。弘治帝稍微提点一句后,便把目光投到此时庭院的比试,仿佛不知道儿子被他的话刺激得鼓了鼓嘴,径自嘴角带笑地欣赏起来。

    而庭院外处,随着内监的解释,众人的目光落到这个刚刚匆匆赶来的少年,基本没人知道此人是谁,就听到随侍太监尖着嗓子说道:“请焦家公子与林家公子开始比试。”

    焦家?焦家!焦芳的视线立刻落到相隔甚远的焦君上,不止他,一旦想起刚才焦君面圣的场景,更多的视线落到了焦君身上。羡慕,嫉妒,怀疑,恶意......种种视线叫焦君心中有苦难开口。

    而随着随侍太监的声音,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跳了出来,上下扫了眼焦适之,憨声说道:“我擅长使剑,你呢?”若是焦适之不擅长剑道,为了公平起见他便得赤手空拳了。

    焦适之的视线落到他右手的剑上,又扫了眼旁边摆放的器具,漫步走到那处,随手抽了把剑掂量了两下,返身看着大眼少年,清朗声起。

    “我也善剑。”

    张皇后看着弘治帝依旧皱着眉头的模样,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有话就好好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的性子,是不是寿儿又惹出什么事情来了,你怕我生气没有说?”

    弘治帝失笑,伸手遥遥点了点张皇后,“寿儿知道你这么想他,该生气了。”

    张皇后十分淡定:“他不敢生我的气。”

    弘治帝甘拜下风。

    “这段时日,太子一直带着焦适之去端敬殿,来往的太傅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他顶撞杨廷和那次,我听说了点不太好的言论。”弘治帝知道张皇后未免后宫干政,了解了事情大概后并没有过多干涉太子学习的事情,也不知道内详,就先讲了那日的事宜。

    弘治帝对朱厚照大多是放养,他愿意干什么也都由着他。不过那日招来焦适之后,弘治帝为了以防万一也派人去探了探,但得知的事情并不是太好。而后不过在宫内待了几日,那焦家少年郎就让太子对他宠爱有加,大放厥词也不管不顾,甚至挤走另一个人,此人心机颇深,不可不防。

    相较于弘治帝的担忧,张皇后宽厚得多,她轻叹道:“你且说说,他这话有哪里不对了?”弘治帝摸了摸鼻子,刚才想找皇后商量的想法有点失策,皇后也是女子呀。

    “以前男耕女织,是身体所限,人力有时而穷,那是命。他的想法不切实际,却不是错误。”张皇后淡淡地说道,话语中带着几近无法察觉的悲哀。

    即使弘治帝对张皇后宠爱有加,十分尊敬。然而生而为这个时代的君王,他依然无法理解张皇后话语里的沉寂,那是天性使然。

    张皇后是个睿智的女子,她不会让自己过多的沉浸在异样的情绪中,转眼间就转换了情绪,眉目间含着笑意,“我倒是觉得这个孩子不错,有他在,寿儿总算愿意耐着性子读书了。至于那个林秀……寿儿也与我说过,是那个孩子自愿去的,呵呵,一个书香世家竟出了个尚武的孩子,不知道林家现在如何。这是寿儿要的人,又不是给你点侍卫,既然人没问题,你就别乱来了。”

    弘治帝无奈地摇头,林祭酒他自然熟悉,在他看来,林秀比焦适之要适合得多。不过皇后言之有理,到底是太子选人用人,总得是太子愿意用的人才是。不然跟林秀一样轻轻松松被打发了,也没有用处。

    他的儿子,可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焦适之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陷入一场大危机,他老老实实地在焦家待了一夜,随后便随同焦君一起坐马车前往刘府。焦君全程是黑着脸色,焦适之也没有说话自讨没趣,两父子坐在马车内,车内气氛寂静如鸡。

    焦适之眯着眼睛靠着车厢,想着这一次刘健这么大肆邀请这么多人的缘由。刘健本便是弘治帝信任的内阁首辅大臣,谨言慎行远离结党隐患本来是最要紧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他老来得子,继室张氏生下了他的第三子。刘健前一位夫人生下的两个儿子都早卒了,现在这个儿子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就连弘治帝都为他高兴,特命他好好庆祝,不能随意糊弄。

    膝下有人,老来得子,如此欣喜之事,刘健终究不能免俗,也因着万岁爷的发话广发邀请,大办满月酒。洗三的时候刘府低调度过,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能跟刘家拉拉关系,去的人自然不少。

    不多时,焦家的马车就到了。刘府前车水马龙,来往的宾客不断,焦家不过是其中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焦适之老实地跟在焦君身后,看着焦君令小厮把礼物交给门房,留下名字后,随着刘府的下人往里面去。

    刘府的下人训练有素,丝毫没有因为焦君的官阶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全程服务十分周到,直到把人引到一处园子才停下来。

    一路上,焦适之一直在静静欣赏刘府的风景,这座宅子是弘治帝先前赐下的,占地面积颇大。宅院中的装饰应该也是原有,一路上经过的几处地方各有特色,寒冬腊月虽无鲜花绽放,然他们所在的这处地方却有寒独自开的腊梅。在寒冷的气息中,夹杂悠悠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

    这处园子里来往的宾客有不少焦君认识的人,他自然是带着焦适之过去认人。什么李大人张大人柳大人,一连串下来焦适之认了不少世叔世伯,还有那一堆不认识的大人。待人越来越多之后,焦君不再拘着焦适之,焦适之乐得自在,躲到一边去了。

    刘府安排得很合理,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到各处园子去,男宾一处,女眷一处,都各自分隔开来。大部分人都畏寒进到暖阁去了,园内的人渐渐变少,焦适之舒了口气,靠在一棵梅树下,仰着头看着那满树梅花,偶尔有风声拂过,摇落几许红色花瓣,落到假山上,落到地上,落到人的衣衫上。那点星红颜在满地雪白中十分鲜艳,带着流动的生机。

    “焦适之?”正当他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焦适之疑惑地偏了偏头,刚睁开的眼眸中带着朦胧,落到来人的眼中变成呆萌的懵懂,让原本即将吐露出来的犀利言语梗在胸口,欲吐不吐难受至极。

    “......焦琼?”焦适之思考了片刻,想起了眼前人是谁了,那是本家的孩子。那日入宫比试时,他也在场,之后也是他口出不逊后被焦芳斥责,因此焦适之还留有几分印象。

    焦琼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一个浓眉大眼,一个修长俊秀,两人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与好奇。

    焦琼这一次是带着任务出来的,自从他上次进宫至今,焦芳从未让他踏出家门一步,整整三个多月差点没憋死他。今个儿好不容易求情出来了,焦芳却交代他一定要看好焦适之,不要在这个场合出事。焦琼对这个横插一脚抢走名额的家伙完全没有好感,但在焦芳的威严之下不敢说个不字。

    他眉峰紧皱,不耐烦地开口,“你接下来就跟着我,不要乱走。若在这里出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焦琼不禁看了眼焦适之,这位的声名可不怎么样,尤其他的地位也不高,身为太子侍卫的身份反而会让其他人更加不平衡,进而来找寻麻烦。焦琼是冲动,却不是傻子,三两下便猜到了父亲的意思。

    焦适之看着不耐的焦琼,眼前的少年明明完全不乐意,却还是来寻他,莫不是......他眼眸一暗,该不会真的有人这么蠢吧,想在刘家的宴会上闹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焦适之轻轻点了点头,“麻烦兄长照顾了。”声音十分纯良,温和有礼,让焦琼身后两人的眼眸微亮,扫去几分先入为主的不满。

    焦琼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怎么回事,今日的焦适之完全没有当日红裳的一眼惊鸿,温和有礼的模样怎么反倒给人感觉奇奇怪怪的?他摸了摸痒痒的耳朵,赶紧维持住即将消失的冷酷面具,粗声粗气地说道:“那还不快点过来?”

    焦适之看着炸毛的焦琼,笑眯眯地又点了点头,“是,兄长。”

    嘶~焦琼一颤,尼玛更奇怪了!

    日月如梭,转眼之间焦适之与林秀两人就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来他们两人是见证了东宫胡闹的程度,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玩不到。围绕在太子身边的七八个内侍那可是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太子的注意力。

    而这东宫里最得太子信任的,当是太监首领刘瑾,刘瑾也是这东宫中对他们态度最和善的。

    不过这么一个月下来,两人也琢磨透了,太子就是宫里的小魔头,别说宫人了,就是连万岁爷都曾经被他整过。林秀作为初来乍到之人,也曾经被吓过几次直接落水,唯一一个没被整蛊过的人居然是焦适之。

    焦适之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清晨,初阳微露,晨露折射出微弱的光芒。焦适之一大早就起来了,拉着林秀两人在庭院中练了会剑,随后收势去洗漱。不过焦适之比林秀还多件事情,他还练字。这玩意林秀看了就要跑,焦适之也没强迫他跟着自己一起学。

    两人收拾妥当之后,一起到了正殿中,此时大门内外正不断有宫人进出,看到焦适之两人过来,谷大用连忙迎了上来,笑着说道:“焦侍卫,你们两位总算是过来了,刚儿殿下还问着呢。”

    这一个多月下来,他们原先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总算是服了,这个焦适之真不知道什么来头,殿下张口闭口都是他,受宠的程度让这几人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想掰倒他也需要一个好时机。

    焦适之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冲着他点点头,然后与林秀一起进去。

    一进去就听到太子的话语,“今个儿我不去了。”殿内都是伺候太子的,对这句话的潜在意思门清儿。太子已经连着逃了半个多月的学,想来今日还是不想去。他平日里三日也能去两日,学习态度也算端正,谁曾想这段时间几个内侍为了哄着太子玩,使出绝招太多,造成这个不好收场的局面。

    刘瑾当然巴不得太子一直同他们玩乐,这样才能慢慢增加他们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但昨日他被张皇后叫去斥责了一顿,言说今日太子若再被他蛊惑不去上学,就把他给拆了。张皇后心里有火气自然不会冲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发,当然会发泄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刘瑾心里想着念着自己的命,苦口婆心地劝道,好歹去应个卯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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